霹雳……

  晴天大霹雳！

  老医生这话一出口，能明显感觉到董老爷子的精气神瞬间塌了下来，那一双本来精光熠熠的眼窝里，仿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口中不甘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董爱国一辈子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本想着与世无争地安稳两年，可……”

  老爷子情绪低落，此刻这一副英雄迟暮的模样，只叫人唏嘘不已。

  中年美妇与那董军脸上的表情同时悲伤起来，中年美妇抓着老医生的胳膊，恳求道：“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们全家都愿意配合，求求你啊医生……”

  董军也是走了过来，脸上情绪激动，“老医生，刚才我是有些粗鲁了，我在这儿向你道歉，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爷爷啊，他是一个老军人，他对国家人民有功劳，求求你……”

  “唉！”

  老医生又是一声长叹，看着脸上已经浸出了泪花儿的中年美妇，以及一旁瞪大了眼睛的董军，甩了一甩白袍大袖说：“不是我不肯帮你们，实在是我对这老哥的病无从下手，我……我是一个妇产大夫，现在主要做临床研究……”

  说着，这老医生回头冲杵在门口的两个小护士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要带我去见38号产妇的家属么？”

  两个小护士互相看了一眼，满脸尴尬，赶紧陪着不是进来，把老医生搀扶着给领了出去，离开房间前，这两个白净的小护士，回过头幽怨地瞪了董军一眼，人家两个是打算带老专家去见产妇家属的，可被这家伙给截了胡。

  病房里的几人面面相觑，搞来搞去原来是一场误会，林飞笑着向病床上的董老爷子看去，刚才还是一副萎靡不甘的模样呢，这会儿只见老爷子躺在病床上，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似明知道他的儿媳、孙子还有林飞都在看他，却仍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口中朗朗道：“……可死亡又能怎么样，有的是重于泰山，有的死轻如鸿毛，我董爱国一辈子建国立业，哪怕是死也值得了！”

  林飞脸上的表情当即一愣，董军和那中年美妇也是同样，董老爷子这时回过头，笑着对林飞说：“林小友，刚才让你见笑了，本以为我的生命到了尽头，想借着那哀伤的时刻，抒发一下我心中的壮志，前半句那多愁善感的话，都是我应景而言的，这后半句才是我要抒发的真我。”

  看这老爷子脸不红气不喘的，林飞心里头哭笑不得，都说老戏骨老戏骨，这果然是人到老了，这戏演的也就格外得好。

  “好，好！”

  林飞一本正经，拍手说了两个好，他总不能揭穿老爷子怕死吧，这老爷子铁骨铮铮，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热血军人，到老了畏惧死亡也是情有可原，“董老伯，你这一番言论，那真是荡气回肠，我从您的身上，就好像是看到了万千不屈的军魂，那一股子军人傲视天下的气魄……”

  林飞本来还想再多说两句，可搜肠刮肚也就这些词儿了，打小他就不喜欢学习，就刚才的这两句还是小时候小师妹念叨课文的时候，耳朵磨出了老茧子才听进去的。

  董老爷子似乎还挺意犹未尽的，一副很受用的模样看着林飞，这摆明了是没听够嘛，还想着再听他继续鼓捣两句。

  “咳咳……”

  林飞干咳了两声，“董老伯，您这军人先驱的身子板儿可要养好了，我看现在的春节晚会什么的，那都是有老兵上台领奖，主持人亲自颁奖，有时候还是国家主席亲自颁奖呢，到时候全国人民都看着，那咱多有面儿啊。”

  林飞说完了，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自在，他可真没想拍这老爷子的马屁，可怎么说着说着，就有一股马屁精的感觉呢？

  但甭管怎么样，董老爷子的心里可是美了，笑着说：“林小友，你这孩子可真是会说话，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儿，我可不敢去想，咱们军人一生，图的就是一个保家卫国，可不敢有任何虚荣的私心，那就成了沽名钓誉了，要不得。”

  说着，董老爷子的话锋突然一转，“哎，你怎么知道我过去是军人？”

  林飞笑着看向董军，道：“这不是这位大哥刚才着急时说的么，他说你是老军人，让医生不论如何一定要救救你。”

  “哈哈……”

  董老爷子笑道：“你瞅瞅我这脑袋，刚才还真没注意，林小友，你我一见如故，今天又幸亏你就两次救了我这条老命，咱们互相留个电话，我现在就住在那大学城里头，以后有时间，经常去我那儿坐坐，咱们也算是一段忘年交。”

  林飞笑着说：“董老伯，你这么说太客气了，我刚好在大学城里有点小买卖，回头有时间，一定去拜访你。”

  “哎，刚才我不都说了么，咱们是忘年交，以后你也别称呼我什么董老伯了，就喊我一声董老哥，这样听着顺耳。”

  “这……”

  林飞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董老……哥，既然你的家人都来了，刚好我也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你多保重身体，等回头方便的时候，我再去你家里探望你。”

  “好好好，那咱们可要说话算话，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董老爷子笑着说道，又回过头看向董军，本来欢笑的脸上，马上严肃起来，“大军，你去送送林小友！”

  “哦……”

  董军似乎不太情愿，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自己误会了林飞觉得尴尬。

  林飞和董军先后走出了病房，病房的门关上，中年美妇望着满面笑容的公公，小声道：“爸，我觉得您还是提防着点儿好，你现在虽然退下来了，可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着你手中的权势，咱们远的不说，就说阳城军区里，从总司令到参谋长，哪一个不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董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道：“兰青啊，你说的爸都知道，可这次爸回滨海来，根本就没人知道，而且这林小友眼神清澈，气质不凡，绝不像是鸡鸣狗盗之辈，倘若暗中的那些大势力，真有人能寻摸到这么一个后生来接近我，我倒是可以给他们个面子，卖他们点好处……

  不过，以我这么多年审人度势的目光来看，这孩子单纯没毛病，会医术，身手也不错，如果真的是暗中的某个居心叵测的人派来的，他怎么可能轻易的展露出来？”

  “可是，爸……”

  “兰青啊，你担心的我都明白，可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大半辈子都身居高位，平常底下的那些人，哪怕是我的心腹，又有几个不是小心翼翼，我虽然拥有着权势，可心里头孤独啊，总也找不到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来，过去倒是有几个老家伙陪着，可他们先后都埋进了黄土里，我这次背着你们所有人到滨海来，就是想图个清静。”

  董老爷子说着，闭上了眼睛休息，兰青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道：“爸，阳城大学的工作我已经辞了，回滨海照顾你，这都是家笙的意思，你也让我们做儿女的尽尽孝心……”

  林飞和董军一路走出了医院，两人一句话都没有，不是林飞性格太闷，而是这董军太闷了，林飞几次回过头，就想和这哥们儿打声招呼，可这董军都是板着一张大黑脸，林飞也让他回去不用送了，可这家伙似乎挺犟的，就是不吱声。

  终于出了医院的大门口，林飞可不想被这么一个黑脸汉子跟着，于是回过头冲他说：“兄弟，山水有相逢，你不用送了，咱们……”

  不等林飞把话说完，只见这董军咬紧了牙关，抡起大拳头又砸了过来，林飞的眼珠子顿时一瞪，我靠，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