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但皱的没那么紧了，思索会儿才慢慢说：“行，那你看紧些。”

  “好的，师父。”

  唐小云才不会花钱去租闲书看，每周三块钱零花钱买冰吃都不够了，哪还有那个闲钱去租书。

  九月份依然热得很，台风也不经常来了，天气又热又闷，唐小云每天都在想念乡下老家，乡下山里凉快啊，还能去塘里洗脚游泳，岩洞里泉眼冒出的水天然如同冰镇过的，甘甜消暑，比冰箱里冻过的矿泉水好喝。

  而且不要钱。

  城里生活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要钱。

  大师姐最近每天清早挑着院子里采摘的瓜果青菜出去卖钱补贴家用，在没有生意上门的时候，这是她们生活中的一大进项。

  徐小媛会把路上遇到的空瓶子捡回来，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后，拿去收垃圾那里卖掉。

  唐小云没来之前，她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唐小云来了之后，也就是多了张嘴，多了个和徐小媛一起上学，一起捡空瓶子的。

  这么长的时间里唐小云也没有忘记她的芥子洞天，有了水后，洞天里的土地慢慢恢复几分活性了，唐小云从山里薅进洞天里的泥土中还夹带了些植物的种子、根茎，已经在洞天里发芽，给荒芜的洞天里增添了点点生机。

  唐小云不会把她有芥子洞天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一来，人心未必经得起诱惑。二来，这是她私人的东西。三来，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了。

  修真界的生涯告诉云雁随：怀璧其罪。行道独孤。

  而唐小云全盘接收的前世记忆，是来自前世给予她的馈赠。

  经验，教训，阅历。

  唐小云还是唐小云，她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

  有宝贝不用的是傻子。唐小云知道生活中处处需要钱，而钱并不容易赚以后，特意省下一周的零花钱，跑到有种子卖的杂货店里买了六包不同的种子。普通的蔬菜瓜果的种子便宜啊，一两重一包的种子，一包五毛钱，撒到地里能撒不小一片。

  其实唐小云更想种一些药材，可是想了想，没有获取药材种子幼苗的渠道，也没有出手新鲜药材的渠道，她也不懂这个世界的药材种植过程中要怎么伺候啊。

  还是种瓜果蔬菜容易，青菜种子只需要往地里一撒，隔段时间浇浇水就行。瓜果种子育苗也简单，移栽后也只要过段时间浇水施肥，简单呀。

  这个时候的唐小云还不知道，未来她出师后，要依靠芥子洞天出产的瓜果蔬菜度过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个时代，神鬼道佛都没落了，在凡俗中行走讨饭吃的修行中人，敌不过大势所趋的这个时代。

  未来是神道人替，神鬼蛰息，妖魔消隐，这是修行者的末法时代。

  第11章 望月·得失

  农历八月三十那一天，一大早师父和大师姐背着包裹出门了，言说要十天后再回来，让两个小的在家里好好上学，不要乱走。

  徐小媛告诉唐小云：“师父和师姐要去罗浮山冲墟观参加九皇圣会。九皇圣会从九月初一开始到九月初九结束，师父和师姐要初十才回来。”

  唐小云不懂就问：“九皇圣会是什么？”

  徐小媛说：“我们道教的一个重要节日，是为庆祝斗姆元君和九皇的圣诞，九皇乃是勾陈天皇大帝和北极紫微大帝，以及北斗七位星君，传说这九位乃是斗姆元君感而化生，合称为九皇，斗姆元君是九皇之母……”徐小媛历历细说给她听，最后告诉她：“每年这个时间，各地大道观都会举办九皇清醮法会，因为我们这一门拜的是北极紫微大帝，所以年年九皇圣会师父和师姐都会去罗浮山冲墟观参加法会，九月初十才会回来。除了九皇圣会外，还有每年四月十八的北极紫微大帝诞辰，师父和师姐也是必去道观礼拜的。”

  唐小云撑着脸颊，若有所思。

  修道的都拜神仙，却与前世云雁随的世界不同。

  她跟着师父修道以来，首先了解的就是道教的起源文化，知道道教有三清四御二十八星宿往下更不知道有多少神仙，古往今来，人仙，鬼神，每朝每代都有跃升神仙行列的人，各位神仙的尊号姓名真是记也记不清。

  能当神仙的不一定都是修道者，也有人死成鬼享人间香火而成鬼神。

  唐小云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件事：天上神仙，地下鬼神，这个世界的神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信仰。

  功德，信仰，香火……唐小云半懂不懂迷迷糊糊，只知道从目前看来，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跟她前世真的完全不一样。

  在唐小云发呆思考的时候，徐小媛挠挠头，跑到楼上翻找出一本旧旧的但看得出来用心保存的古书，递给唐小云说：“你古文字学的差不多了吧？给，这是我们道教的起源典籍，你拿去认真看，要背的。”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跟大师姐对她们谆谆教诲时的模样有那么点儿像。

  唐小云看到手两指厚的一本书呆了呆，她之前都是大师姐口述传授知识的，大师姐没说要全都记下还要背啊。

  双手接过古书，翻开一看，竖着排版的古文字小小的密密麻麻，行文晦涩，乍一看还真让人眼晕。

  唐小云合上书本，眼睛有点儿失神。

  徐小媛叹息的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从头到尾背下来的，大师姐会检查，师父闲来无事了会抽背，我当初把这本书背下来，花了半年的时间，现在也还没理解吃透呢。”徐小媛说着，神情就蔫下来了，“真的好难懂的，比语文书上的文言文还难……还有各位神仙尊号动辄十几个字几十个字那么长，读着读着绕的脑袋都晕了。”

  唐小云：“……”

  唐小云喃喃道：“我们修道，修的是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啊，为什么还要把跟我们无关的神仙尊号、成仙历程全都记下来？”

  “难道修道者，也要拜神仙求保佑吗？”

  师父和大师姐参加完法会回来后，唐小云拿这个问题去问师父。

  师父沉吟片刻，说道：“修道者不求神仙保佑，但是有很多道法是传承自道教先辈，而在最初，这些道法是从神仙手中传授下来的。神仙化身入人间，点化凡人，引人入道，才有后来的求道者。很多法术的咒语中带有神仙尊号，这是后来人加上去的，一来是许多法术由神仙传授，后来人为表达对神仙的崇敬与感激，因而在咒语前加上神仙尊号，二来，即是加持法术效果，因为名号即咒语，你念诵神仙尊号，你所念所求便能传入神仙耳中，若所求神仙愿意相助，便会分出一丝神力予以加持，你所用出的法术便能效果拔群。”

  “古时候神仙受门下弟子、万千众生香火，许多神仙都愿意护持门下弟子，保佑信众，现在时代不同了，神仙隐退，百多年前，就少有修道者能联系上已经飞升的前辈了。”

  师父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并不像十分在意这件事的模样。

  唐小云又问：“那神仙是怎么来的？最初的神仙不是人修成的吗？”

  这个问题，师父似乎也回答不出来，她的眼神变得幽远莫名，那一瞬间唐小云属于云雁随的那一部分心头震颤，那个眼神让她觉得，这一瞬间的师父，仿佛是前世的师父。

  师父摇摇头，垂下眼皮，突然没了再给徒弟解惑的兴致，神色寡淡道：“谁知道呢。历史几经变迁，许多的文书记载消失在战乱中，找不回来了，现在没人说得清楚最初的神仙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