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第2页）

而凌煜……他的精神领域，则是一座被万年玄冰彻底封锁的宏伟堡垒。其结构严密得滴水不漏，防御壁垒坚不可摧，几乎探不到任何情绪的缝隙，只有一片广阔无垠、永恒寂静的冰原冻土。

然而，就在那看似亘古不变的冻结冰层之下，宥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抑至精神核心最深处的……疲惫。

那并非寻常的劳累，而是一种源于精神核心长期超负荷运转后留下的深层烙印，远比卡尔身上那些浮于表面的污染残留更为深刻，也更让她感到由衷的好奇。

看来，这座白塔里，藏着比她预想中更多值得细细品味的“有趣样本”。

凝视着杯中被自己搅弄出的小小漩涡，宥娜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然而，这丝兴味下一秒就被口腔里爆开的味觉灾难给粉碎了。

宥娜舀起一勺混合着蔬菜丁和米饭的“高效营养餐”送入口中，只咀嚼了两下，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僵住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工业流水线气息的诡异口感。

合成蛋白膏在舌苔上铺开一层令人作呕的滑腻薄膜；脱水蔬菜干瘪得如同风干草料；而那些被称作米饭的颗粒，竟是半生不熟的夹生状态，间或还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化学余味，霸道滞留在口腔深处。

所有食材的原始风味都被分子料理技术无情地抹去，再以一种粗暴的、反自然的姿态塑造成食物的模样，蹂躏着她每一寸味蕾。

这不是食物，这根本就是对人类数万年进化而来的味觉系统的一场蓄意谋杀。

宥娜的胃部一阵生理性的痉挛，她强忍着反胃的冲动，从口袋里摸出个人终端，指尖带着残存的麻痹感拨通了青禾的通讯。

光屏亮起，那边几乎是秒接。

青禾那张带着温润气息的清秀脸庞映入眼帘，背景是他药馆里熟悉的药柜与琳琅满目的草药。

隔着屏幕，宥娜似乎都能闻到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药香。

“宥娜？”青禾似乎正在用研杵细细碾磨着什么，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嘴里那味道古怪、口感粗糙的聚合物，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宥娜原本能绷住的最后一丝冷静，在看到兄长那张焦急的脸、听到他温暖的声音时，顷刻间土崩瓦解。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女孩冷白的脸颊上划出晶莹的轨迹，配合她面无表情的模样，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壮。

“哥哥……”宥娜的声音破碎地挤出哽咽，“我好想你……嗝……他们……他们吃的居然全是这种鬼东西！”

她把终端摄像头对准了那盘“罪证”。

“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实际上全是预制餐！”

“预制餐？”青禾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宥娜吃了什么剧毒之物。

宥娜强大的精神力与生俱来，能够承受巨大的负荷，他从未听说过她能力枯竭的时候。

从小到大，除了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喝下能量补剂掩人耳目外，宥娜从不会委屈自己的舌头，对食物的口味向来十分挑剔。

但这不是她受委屈的理由！

“怎么会这样？白塔不是共和国最顶尖的机构吗？怎么能让向导吃这种东西……”青禾恨不得能穿过屏幕，亲手替她拭去眼泪，再将那可恶的食物扔得远远的，“别哭，宥娜不要哭，哥哥想想办法……我这就去查查，看看附近有没有别的餐馆，或者……我过去陪你？”

见宥娜默不作声只是摇头，青禾彻底慌了神，嘴里一连串的词句急促地涌出，像密集的雨点：“不行，这样下去胃会坏掉的，我必须过去陪你！你现在在第三环区是吧？我这就去查查外环区公民进入核心环区的章程……我记得要先在共和国政务系统提交长期居留许可申请，还要第七环政务厅开具的纳税证明和无犯罪记录公证……对了，好像还需要有担保资格的核心区居民做担保，这个可能需要联系下溯光……财务证明也得准备好，核心环区外的共和国公民好像还要提供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糟糕！我的钱大部分都投进新药材里了……”

他语速飞快，心急如焚地规划着，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哥哥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啦！”宥娜听出他话语里的焦灼，连忙调整了语气，吸了吸鼻子，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没那么惨，就是……就是一时没忍住，抱怨一下，还没到要你过来‘陪读’的地步啦！”

“可能只是我运气不好，选了最难吃的套餐，别的或许会好一点。”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不想让青禾太担心。

“真的没事？”青禾还是不太放心，隔着屏幕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叮嘱，“你从小就挑食，身体又不好，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饿着自己。我明天就给你寄些亲手做的小菜和肉脯零食过去，还有新配的养胃丸，记得按时吃……”

“嗯嗯，知道啦，哥哥最好了！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想我……”

怕青禾再多问几句，自己真的会变成那个只会撒娇打滚依赖哥哥的小女孩。于是，宥娜深吸一口气，匆匆说道：“我这边好像有人来了，先挂了啊，晚点再联系你，哥哥拜拜！”

不待青禾再说什么，宥娜便果断地切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