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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 / 2)



代官山修介(10)



隔天。



搜查工作中查出了一名叫畑山哲平的年轻人。此人虽然三年前以派遣员工的身分在山轮工作过,但因为与职员之间发生问题,最后只做了大约三个月就辞职了。



饭岛与荻原这对搭档立刻就前往山轮,向当时的关系人询问详细的情况。根据他们问到的内容,畑山似乎在情绪上偶有不安定的时候,也经常会迟到故缺班。另外,他因为缺乏协调能力的关系,常会跟职员发生口角。



「尤其是佐原伸子之间,据说经常引起问题的样子。」



饭岛说着,将山轮提供的畑山哲平履历书递给代官山。代官山大致看下,畑山今年二十四岁,虽然过去从滨松西部的国中升学到市区有名的升学学校——滨松北高中,但是后来却从明治大学中辍了。之后他从事的都是打工或人力派遣等等短期的工作。在兴趣栏上,写的是「电视游戏、观赏恐怖电影」。拙劣的字体让人隐约可以窥见他不成熟而幼稚的个性。彩色照片中照出的是畑山苍白的脸,不长也不短的头发从正中央往两旁梳开,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缺乏表情的样子感受不出体温,五官令人不禁会联想到昆虫之类的生物。



「这张脸看起来就是小时候饱受欺负,所以长大之后要进行报复的难缠类型呢。不过『观赏恐怖电影』的部分让我很在意,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达里欧·阿基多呢?」



「那种事不重要吧!」



「你还真是个毫无浪漫可言的刑警呢。」



调查员们注意到的,是畑山的纵火前科。他分别在十五岁与十八岁的时候,有在住家附近的空仓库与小屋点过火并被人抓到的经历。当时的动机都是很典型的「想要破坏东西发泄」。另外,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人看见他的踪影了。



他公寓的信箱中塞满了个人借贷公司的催缴单。即使询问他成子町老家的双亲,也说他手机似乎遭到停话而联络不到人的样子。



「此人与佐原之间有过冲突,而当时介入调停的人就是身为上司的松浦健一郎。据说松浦在听完两人的说法并加以斟酌后,指出了畑山的不是。而实际上,当时确实是畑山有问题的样子,不过那件事情过后没多久,他就辞去山轮的工作了。或者应该说,是他长期无故缺班,连派遣公司都将他的资料删除掉了。这个人很有可能对佐原与松浦抱有强烈的怨恨。」



然而,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难道在这段期间中,他的怨火一直都没有熄灭吗?不过,代官山看着这名年轻人的照片,不禁觉得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那根本就是做错事的在喊怨啊。如果真是因为这种事情被杀的话,佐原与松浦也太死不瞑目了。」



「不只是这样,畑山与荒木浩文之间也有接点。」饭岛将脸凑过来,对代官山与麻耶小声说道。



「真的假的?」



代官山忍不住睁大眼睛,挺起身来。麻耶也皱起她美丽的眉毛。



「是真的。我虽然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而已,不过当畑山还在山轮工作的时候,曾经因为遭受荒木的暴力行为而有向警方通报过。起因似乎是在路上撞到肩膀而没有道歉之类的样子。」



「荒木在这里登场啊。」



佐原伸子、松浦健一郎、荒木浩文。六名被害人当中,光是目前查到的情报,畑山就与三个人有接点。或许剩下的三个人只是警方没有査到而已,实际上也跟畑山有过什么因果关系也不一定。另外,他过去还有纵火的前科。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惜大费周章也要如此执著于火烧——不过至少他是个跟纵火行为有关系的男人。



「畑山哲平,看来是个重要关系人啊。」



「现在问题就是,他究竟人在哪里?如果这人就是真犯人的话,应该目前还躲在市区某处才对。」饭岛摸着长满胡渣的下巴说着。



「不过,我不太明白。」



麻耶这时歪了一下头。



「不明白什么啊?小妹妹。」



在皱起眉头的麻耶开口抗议之前,饭岛就赶紧举起双手,补说了一句:「我开玩笑的啦。」



「畑山的信箱中不是塞满了借贷公司的催缴单吗?畑山从各处借贷了总共三百万元的金额,当中多半都已经超过还款期限,钱庄的催缴行动似乎也很激进。根据认识他的人所说,他最近好像有点歇斯底里的样子。畑山应该就是因为受不了,才会躲藏起来的吧?而在如此紧张的状况下,他却特地到处纵火,杀害多达六个人,这会不会有点说不通呢?」



面对麻耶的疑问,饭岛环起手臂,仰望天花板。



「嗯——或许畑山是想借由纵火,抒发借钱生活累积的压力吧?而且既然要做的话,干脆就把目标锁定至今践踏过自己的人、自己心中怨恨的人算了。应该是这样吧?」



「不过既然他有必要闪躲那些讨债集团,我认为他应该会尽量少做一些显眼的事情才对。然而,这次的犯案手法实在太粗暴了。」



虽然最初荒木的案件中,犯人使用了很复杂的手法,在冷气室外机上动手脚好让目标打开窗户。不过后来的案件中却是用刀剌伤目标的侧腹,或是闯入公寓中将目标用手铐铐起来等等,确实如麻耶所说,手法相当粗暴。



「再说,一个正在躲债的人,不太可能还会留在市区内吧?而且这次的犯案规模之大,我实在很难想像是一个正遭到追捕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呀。」



饭岛似乎也想到这一点,而露出某种不太能释怀的表情看向麻耶。



「总之,我们现在要把畑山的所在位置找出来才行。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家伙就是犯人,即使他与荒木、佐原跟松浦有接点,但是跟其他三名被害者的关系还不清楚。照现在的状况,我们没办法发出逮捕令或通缉令。只能把他抓过来,直接从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啦。」



饭岛站起身子,对荻原唤了一声后,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看来他们接下来是打算要认真搜寻畑山下落的样子。



「总之,我们也去寻找畑山吧。」



代官山眺望着贴了被害人与案发现场照片的白板,对麻耶说道。



「嗯,如果畑山就是犯人的话,事件就算落幕啦。」



代官山深呼吸一口气后,再度对她开口。



「话说回来,黑井小姐。」



「什么事啦?」



「请问你知道佐原伸子的指甲到哪里去了吗?」



「那、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啦!」



麻耶慌慌张张地转头看向代官山,接着露出非常刻意的笑脸。



「应该是被烧掉了吧?」



她补充完这一句后,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间。



姑且不论畑山那边的情况,看来麻耶就是犯人的样子。



代官山修介(11)



为了找寻畑山哲平的下落,代官山与麻耶到处向其亲戚与友人探听情报而却依然无法查出他的所在。



「黑井小姐,能以这样意想不到的形式达成愿望,真是恭喜你啊「是呀,这一定是我平常做好事的关系呢。」



坐在副驾驶座的麻耶对代官山露出开心的笑容。



当他们在畑山的公寓进行搜查时,找到了大量的恐怖电影DVD与录影带,还有许多相关的书籍。看来此人相当热衷的样子。



另外,他们还从房间中找到了芭芭拉前园暗黑人偶展的宣传小册子。那确实是热衷恐怖电影的畑山会喜欢的人偶展,而且搞不好他最近有去参观过也不一定。于是,麻耶非常开心地自愿去向芭芭拉前园探听情报了。毕竟她之前就已经要求过好几次,要代官山陪她去参观暗黑人偶展。代官山虽然压根没有陪她去的想法,但这次是工作,他也无可奈何。



代官山开着车,沿姬街道北上,经过跨越高速公路的高架桥后,路旁原本密集的住家便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农田。



「这是什么风景嘛,感觉好像会有原始人跑出来一样。这里是什么秘境啦?」



「说秘境也太失礼了,这里是三方原台地啦。」



这是一片东西十公里、南北十五公里的洪积台地,主要有种植日本茶、马铃薯与白萝卜等作物。



「前面那条路右转。」



麻耶看着宣传小册子指路。于是代官山遵照指示将方向盘右转,让车子开进一条两侧皆是农地的小路上。接着开了一段路后,便来到一块三面环田的空地。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在空地的入口处挂着一块木制招牌,上面刻着「平静工坊」几个字。



「平静工坊?明明展览是暗黑,建筑物的名字倒是莫名和平嘛。」



「听说这个展览场地是芭芭拉前园租来的。」



进去的空地便是一块停车场,当中只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应该就是展场人员的车了。而在空地深处,则是有一栋看起来像山中小屋的木屋,孤零零地建在那里。虽然四周并没有遮蔽物,照理讲应该从大路上就可以看到这里了,但因为距离稍远,建筑物本身又小,所以大部分经过的车子应该根本没发现这里有一间工坊吧。



代官山与麻耶下车后,走向木屋。踏过三层木制阶梯,并打开玄关门。在入口处的一块看板上,贴着一张写有「暗黑人偶展芭芭拉前园」的海报。海报上印着各式各样的陶土人偶,并且在角落处有一张芭芭拉前园的照片,穿着全身黑色的衣服微笑着。代官山原本因为「暗黑」这两个字,以为这人应该是个像魔女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的人物,没想到其实是个鹅蛋脸而长相很有气质的女性。在入口处另外放着一叠简介小册子,于是代官山随手拿了一本。根据上面写的个人资料,「芭芭拉前园」是这名女性的化名,而她的本名是叫「前园时枝」。



就在这时,照片上的女性从房间内走出来,露出笑脸迎接代官山与麻耶。代官山推测这名女性的年纪恐怕已经超过六十岁了,不过却给人一种这个年龄特有的沉着美感。



「欢迎你们。」



女性身上穿着剌有黑色花纹剌绣的高贵黑衬衫,以及同样颜色的长裙。无论体型与身高,都与小她三十多岁的麻耶没什么差别。四肢纤细、小脸蛋与细脖子等等特征也都一样。甚至因为胸围比较丰满的关系,在身材线条上还胜过麻耶一筹。虽然就肌虏弹性来说还是麻耶较有优势,不过五官的美丽程度却绝不逊色。



「请你们慢慢参观。」



芭芭拉前园——前园时枝招待代官山与麻耶进到屋内。现场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没有其他客人。话虽如此,不过展示间的大小实际上也不大,光是七名成人进来应该就会显得拥挤了。



在房间的中央与墙边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陈列了前园时枝的作品。当中大部分是陶土人偶,但都不是普通的人偶。例如标题为『猎杀魔女』的作品中,是一名头绑三角巾的男子正在拷问一名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一旁的『不倒翁女』则是一名四肢都被砍断的女性被放在桌子上,周围有一群红脸的醉汉在欢呼着;名为『种族屠杀』的作品中甚至是好几十人的手脚、身体与头部被散乱地摆在一个庭院中。不管是哪一个作品,都描述着让人极为鼻酸的情境。



「代官大人,你看这个。」



麻耶伸手指向一个放置在房间深处的瓶子。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把烧瓶放大的透明瓶子,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把烧瓶放大的透明瓶子,里面装满淡黄色的混浊液体,并泡着两个婴儿。代官山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两个婴孩的脸一及部份的身体被黏在一起,作品的题目是『双胞胎』。



麻耶看着那个作品,嘻哨嘻地开心笑着。嗜好低级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请问我的作品怎么样呢?」前园时枝对开心欣赏著作品的麻耶开口问道。这名女性虽然年纪已经半老,但很有气质,跟作品给人的印象实在相差太多了。



「真是太棒了。这个双胞胎的福马林标本简直就像真的一样。失去血色的肌肉与皮肤的质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陶土制成的呀。芭芭拉小姐明明外表看起来有气质又温柔,怎么会想要做出这样的作品呢?」



「其实我对于世界历史的阴暗部分很有兴趣呀,像是猎奇、虐杀、战争或是灾害等等。这些情境会剌激我的创作欲望呢。我认为,会让人们忍不住想把视线移开的场景中,才真正潜藏着艺术的价值呀。」



「我知道!我知道!而把那样的东西化为影像的,就是达里欧·阿基多呀!」



「达里欧·阿基多!那是我非常敬爱的电影导演呢。小姐,我看您这么年轻,却拥有很美好的感性呀。其实一直都没什么人愿意理解我的作品,今天能遇到像您这样的人,我真是太高兴了。」



看来这两个人彻底变得臭味相投了。后来,前园一一向麻耶解说她每一个作品的创作概念,而麻耶也听得津津有味。代官山虽然跟在两人身后参观着,但他实在无法理解像这样恐怖的人偶究竟有什么艺术性可言。不过,确实就如麻耶所说,这些作品的质感都教人难以想像竟然是陶土做出来的。



黑井麻耶最后看着一张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在那张咖啡厅四人座大小的桌子上,铺着一条描绘森林景象的桌巾——这应该也是前园亲手制作的——以及一些人偶。作品的情境是:在色彩鲜艳的森林中,有四名印第安打扮的小孩,手拿短刀或弓箭等等武器,互相牵制着。小孩们个个都在脸上露出充满邪恶心与杀人意志的表情。或许是想借由互相残杀的小孩,来讽剌社会吧?作品的题目是『AMCC』。明明其他作品的标题都很具体,唯独这个作品的名字却是用英文字母来表示。



「那个……请问这个标题是什么意思呀?」



麻耶指着简介脾询问前园,然而前园却对麻耶呵呵呵地用手捣着嘴露出微笑。



「你猜猜看?这四个字母当然是有意义的,但那是秘密。那是作家留给欣赏者的一个谜题喔。」



「唉呦,我会在意得今晚睡不着觉啦。」麻耶焦急得扭着身体说道。「我说,代官大人,你知道吗?」



「不,完全不知道。」



代官山耸一耸肩膀。



「你是白痴吗?真是一点用都没有。稍微有点贡献行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啦。」



前园轻轻笑了一下。很可惜,她似乎并没有要回应麻耶期待的打算。于是麻耶露出代官山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凝视着桌面,不久后,她轻轻敲了一下手掌。



「啊!英文字母有四个字,而人偶有四尊。这会不会就是线索了?」



麻耶像是要读出前园的表情一般,将眼睛看向她。然而,前园依然只是露出一脸卖关子的笑容。



「A跟M跟C跟C,会不会是小孩子们各自名字的开头?」



「或者是血型。」



「对了!就是那个……等一下,那怎么可能啦!」



对于代官山的搞笑,麻耶也乖乖吐槽了。



「姑且不论人跟从,不过有两个C让人很在意呢。难道四个小孩当中有两个人具有某种共通点,而被分类为C了吗?」



麻耶与代官山很仔细地观察着那四尊人偶,但每个印第安小孩的体型与表情都完全不同。



「森林明明这么大,可是小孩会不会有点少呀?总觉得有点空旷或是寂寥呢。」



麻耶再次看向前园时枝,用手指比着桌上的作品说道。



「确实,看起来是有点寂寥呢。」



而前园也看著作品轻轻点头。正如麻耶所说,桌上只有四尊人偶,看起来很不平衡。至少把人数加倍应该会看起来比较热闹些。



突然,麻耶从包包中拿出了一台数位相机。



「那个,请问我可以用相机照一下这个作品吗?」



「可以呀,您请。我不介意的。」



前园很干脆地答应了麻耶的请求,于是麻耶稍微倒退三步,让作品整体可以收入画面中,接着按下了快门。



「这作品您喜欢吗?」



「是呀,我非常喜欢。而且标题也很让人在意。我回到家之后,会看着照片再猜猜看的。」



「务必请您猜猜看。如果猜出来了,也请您联络我喔。」



「那当然。话说,芭芭拉小姐,请问之前这名男性有来过这里吗?」



麻耶缓缓拿出畑山哲平的照片给前园看。看来她并没有忘记身为刑警的工作。然而,面对麻耶那样的行为,前园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请问您们是?」



「不好意思,我们是警察。虽然我们确实是为了工作而来的,不过其实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来参观芭芭拉小姐的人偶展了。只是因为工作很忙,迟迟没有时间。而这次虽然是以这样的形式,不过总算是实现我的愿望了。」



「原来是这样。听您这样说,我很高兴呢。」



前园放松了表情说道,接着戴起眼镜看向照片。



「对不起,我没见过这个人。毕竟我这里不会有很多人来参观,所以有来过的客人我全部都记得。但这位男性并没有来过这里。」



「是这样呀。那如果这位男性之后有过来的话,可以麻烦您通报我们一声吗?」



「那当然,毕竟我也是善良市民,不会吝于协助警方的。」



前园从麻耶手中接过名片并露出微笑。看来这次的调查工作又扑空了。



「那么,我们这就告辞了。」



麻耶鞠了一个躬后,转身走向展示间的出口,而代官山也跟在她的后面。



「哎呀,好可爱的男孩子。」



忽然,麻耶停下脚步,伸手指向距离出口最近的一张小圆桌上。桌面上有一座用木头组合而成的高台,上面坐着一尊男孩子的人偶。人偶的大小大约可以放在一个人的掌心上,圆润的体型让明明是陶土制的作品却让人有种像棉花糖般的柔软感觉。年纪看起来大概三岁左右,有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微嘟起来的嘴唇,以及带着些微红润而像蜜桃表皮般的脸颊。或许是因为想要什么糖果或玩具的样子,表情看起来有点在闹别扭。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作品。很可爱吧?」



「是呀,明明是陶土,却让人可以感受到温度。这孩子的表情好可爱,不只是可爱而已,还会让人有种放不下他的亲近感呢。」



听到麻耶的话,时枝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仿佛是在品尝幸福的感觉般。



「那孩子是我的得意作品,不,是最棒的杰作呢。我虽然至今为止做过很多的人偶,可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简直就是奇迹呀。总觉得这样的作品,我不可能再做出第二个了。」



「哦?果然世界上还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呢。」麻耶感到佩服地点点头。



「不过,这好像跟其他的作品在概念上相差很多啊……」



「如果一直都在做些血腥的作品,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疲惫的呀。所以我偶尔也会做做像这样的作品,当作是一种心灵复健。而且,在出口的地方摆一尊这样的人偶,不是会让人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吗?」



对于代官山的发问,前园害羞地笑着回答。代官山把脸凑近那小孩一看,确实,那不只是有小孩子般可爱的感觉而已,闹着别扭想要引起大人注意的样子也透露出小孩子特有的一种耍小聪明而惹人怜爱的地方。这一点让这尊陶土人偶更像个人类,完成度上与其他作品比起来完全不同。代官山甚至觉得前园比较适合这样子的作品风格。



「这个高台做得也很仔细呢。请问是前园小姐自己做的吗?」麻耶问。



小孩坐的高台是用木片加工后组合而成的,就连阶梯和扶手的部分也都做得非常精细。



「说是高台嘛,其实是瞭望台呢。」



「原来是瞭望台呀7」



「是呀,那是当模特儿的小男孩最喜欢的地方,所以我就帮他做了一个。」



「哦?原来还有模特儿呀?话说回来,这座瞭望台也做得好精巧,您的作品在这种舞台布景上也毫不马虎呢。」麻耶将比手掌稍微大一些的瞭望台拿起来,上下左右欣赏着并说道。



「黑井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于是代官山对麻耶提醒了一下。这两人接下来还有调查行程要赶。



「哦哦,不好意思,您们在忙,我却把您们留下来。因为这里没什么客人会来,所以我就高兴得忍不住多话了呢。」



「不用在意,我们也看得很开心呀。对吧,代官大人?」



麻耶忽然把话带到代官山身上,害他慌张回应。



「那、我们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先失陪了。」



前园时枝恭送两人到玄关离开。代官山坐上驾驶座后,将安全带系上。接下来还要到处询问有关畑山哲平的下落。



「『AMCC』吗……到底是什么呢?」麻耶歪着头小声呢喃。



「那种事情跟调查没有关系吧!请你现在专心在畑山的下落上啊。」



「我知道啦!」



麻耶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对代官山露出生气的表情。



松浦妙子



松浦妙子手上拿着红酒瓶,从客厅眺望着窗外。街上的屋子看起来就像火柴盒一样,没有任何建筑物会遮挡到视线,从窗户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远州滩。她所在的这间客厅,位于滨松车站前黄金地段高层公寓的二十九楼。松浦夫妇是在两年前买下这间公寓的。大楼地下备有停车场,即使遇到下雨天,也不需要淋雨就能坐进自家的BMW。在客厅中,也装饰着各种高级品脾的家具。



说房子是夫妻买的,但实际上几乎所有金额都是妙子娘家负担的。毕竟她的丈夫——健一郎虽然任职于当地的优良企业,然而这间房子终究不是他的薪水能够买得起的。同一栋楼的其他居民,都是像公司经营者、律师、开业医师等等的高所得族群。



妙子直接将瓶口对着嘴巴,大口大口地灌下红酒。葡萄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来,但她却毫不在意。空虚的双眼直直瞪着距离数公里远的南区地带。健一郎就住在那附近的公寓中。



大约一个月前,健一郎离开了这间房子。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他这样说着,并拿出了一张已经填好自己名字的栏位,甚至连印章都盖好的纸。是离婚协议书。妙子在电视连续剧上已经看过好几次的东西,没想到现在居然会被放到自己的面前。



妙子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她二十五岁的时候,与健一郎相遇的。当时她在身为医师的父亲所经营的综合医院中,担任行政人员的工作。她父亲原本的打算似乎是希望正值妙龄的女儿能与值勤医生有感情发展,然而最后女儿喜欢上的,却是一名因交通事故而住院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有着小麦色的肌肤、运动员般的体型以及端正的五官,微笑时还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妙子马上为了查出那名年轻人的身分,而调関了保险证资料。他二十八岁、任职于山轮乐器,名字叫松浦健一郎。



从此以后,妙子就经常会找诸如确认保险证之类的理由,探访健一郎的病房。健一郎看起来似乎也对她有好感的样子,但妙子觉得那应该跟她身为医院经营者女儿的身分脱不了关系。



然而,妙子并不在意。毕竟外表不如常人的妙子本来就配不上英俊的健一郎,但老家的资产却能提升她的价值,让她能够站在与健一郎对等的关系上。



后来经过两年左右的交往,两人便结婚了。当时因为妙子的妹妹已经与一名年轻有为的医师结婚,医院的继承问题获得解决。于是父母也衷心祝福她与健一郎的婚姻。



接着过了十年,两人的婚姻生活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问题。虽然妙子从健一郎身上感受过几次其他女人的影子,但她却刻意不去深入追究。毕竟凭健一郎的外表,本来就会吸引女性们的注意,然而妙子自己却能站在妻子的立场上,独占他的人生。



另外,妙子也有自觉,自己的外表正是让丈夫感到不满的原因之一健一郎本来应该可以与外貌更加美丽的女性在一起的才对,但现在却必须要将自己的标准下降。考虑到他长久累积的压力,或许稍微让他玩个一、两次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随意逼问的话,两个人的关系搞不好就会一口气恶化也不一定。妙子并不希望失去健一郎这位英俊的丈夫。外表帅气的丈夫就跟高级品牌的装饰品一样,光是戴在身上就能提升自己的格调。



妙子不能失去这样的丈夫。除了因为她不想降低生活水准之外,她也不想降低自己另一半的水准。她认为要是离婚了,她就再也不可能遇上条件比健一郎好的男性。毕竟妙子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因此,只要不投入真心,妙子对健一郎的出轨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妙子也确信,健一郎是不可能投入真心的。毕竟舍弃妙子,就代表要舍弃至今为止的富裕生活。实际上是个现实主义者的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愚蠢选择。想必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也顶多只会停留在像用零用钱小赌一把的程度而已。因此妙子也一直以来都假装自己没有察觉。



然而现在,这样的平衡却被破坏了。



对方是丈夫的部下,名叫九条保奈美的女性。妙子曾经稍微调查过这名女性。她拥有妙子所没有的年轻与美貌,可说是完美的武装。即使拿同样是二十六岁时的自已来比较,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那张不会让人生厌的优美脸蛋,要不是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妙子自己也会对她抱有好感的。然而,那样的美貌对男人来说却是一种魔性。健一郎为了这名女子,甚至愿意放弃富裕的生活。



妙子忍不住紧咬牙齿。



下颚的关节传来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是臼齿没有紧密咬合的关系。即使挪动下颚寻找比较好的位置,也依然没办法找到比较舒服的地方。臼齿总是不断互相敲击着。



「那个该死的庸医。」



妙子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从里面找到「岩波牙科医院」的电话号码。



大约半年前,妙子感到臼齿疼痛,而来到岩波牙科医院就诊。当时诊断出患部的牙根有垂直破裂,因此便将牙齿拔掉了。后来拔完牙的伤口渐渐愈合,开始讨论关于缺口的处理方式。有牙钩的假牙戴起来像老人一样,让妙子不太喜欢。但做牙桥又必须要削掉两旁的牙齿,让她感到很犹豫。



于是,岩波院长便向妙子推荐了将人工牙根埋入下颚骨的一种叫「植牙」的方法。虽然这种治疗不属于保险范围,必须全额自费,但对妙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金额。后来经过了几次的回诊,总算在上个月完成疗程了。



然而,妙子却对这颗假牙怎么也不喜欢。并不是因为无法咬合或是会痛之类的原因,而是自从植了这颗牙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自从植牙之后,妙子明显遭遇了很多让她感到不悦的事情。尤其健一郎的出走更是其中最严重的一件事。



妙子不禁心想:我会遇上这种惨事,绝对是医疗失误害的。



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就会立刻打电话向岩波牙科医院抱怨。不可思议的是,她只要将自己不平不满的气出在院长身上,心情就会感到畅快,不舒服的感觉也会很神奇地获得消解。总之,先申诉抱怨就对了。虽然妙子不清楚确切的原因,但一定全部都是院方的错。



于是她伸手按下了手机的拨打按钮。



代官山修介(12)



松浦妙子是清白的。



根据她的证词,与她分居中的丈夫——松浦健一郎的公寓发生火灾的时候,她正与朋友们在繁华街的戏院观赏晚场电影。警方立刻展开调查,便在戏院所在的大楼电梯监视器纪录中,看到了她与朋友们的身影。



另外,警方也顺便调查了佐原伸子事件发生的那一天。结果查出妙子当天在箱根的饭店过夜的纪录。再深入调査后,她虽然在佐佐木佑哉案发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荒木情侣案哪天则是到韩国进行三天两夜的旅行,而没有在日本。



警察当初认为松浦妙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对出轨的丈夫及其对象的九条保奈美感到憎恨,而犯下杀人案的。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她对佐原或是佐佐木的犯案动机就会显得薄弱。另外,这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不惜大费周章也要执著于纵火杀人的理由。因此在她的不在场证明获得证实,以及警方查到畑山哲平这个人物之后,松浦妙子就从嫌疑犯名单中完全被排除了。



「犯人会不会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呀?」



「确实给人那样的印象。」



对于黑井麻耶提出的见解,代官山也表示同意。



「跟一开始海老塚的案件比起来,后来的犯案手法变得越来越粗暴了。总让人觉得犯人似乎被什么事情逼迫着的样子。这样想的话,畑山确实很有嫌疑。毕竟他有『被讨债公司抓到』这样的时间限制在呀。」



确实如此。如果他是抱着某种强烈的目的犯下这些案件的话,他在心理上应该没什么余力才对。



「另外就是对火的执著了。」



当然,搜查本部也有注意到这一点,因此对过去的纵火事件与火灾事故进行了彻底的调査。结果査出了几名可能人物,他们全都是纵火案或不慎引起火灾的加害者或被害者。警方针对与火灾有关的恶意或怨恨进行筛选,便选出了几名人物,但再用不在场证明的条件加以筛选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了。



这个人就是畑山哲平。



他不但有纵火前科,而且更重要的是,与被害人当中的三个人都有怨恨的迹象。然而,除此之外就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别说是不在场证明了,连现在的下落都不清楚。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场连续纵火杀人案究竟是会继续下去,还是已经结束了。犯人已经夺走了六条性命。他的复仇已经结束了吗?如果还会继续,那下一个目标是谁?」



「就是松浦妙子吧。」麻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这是一连串事件的流向呀。从荒木浩文开始的恶意,后来都转变为憎恨、嫉妒等等形式,传到下一个被害人身上。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上承受最大压力的人,就会是下一个目标了。」



荒木威胁佐佐木、佐佐木欺骗佐原、佐原欺负九条、九条与松浦健一郎发生不伦关系。而那个不伦关系在身为妻子的妙子心中造成了压力。



「可是为什么畑山要杀害松浦妙子啊?」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再说,现在还没确定畑山就是犯人呀。或许是什么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人物,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而犯案也不一定。」



马也一脸轻轻地说着,而对出现如此多被害人的现况,她究竟是怎么看待的?至少从她的态度与表情上看来,她并没有对被害人感到痛心,甚至也感受不到她对于找不到犯人的事情抱有任何焦躁或焦虑的心情。她总是用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待事件。



代官山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快到下午五点半了。



犯人的下一个目标是松浦妙子。



代官山之前并没有想过她会是犯人目标的想法。不过仔细想想,从荒木那对情侣开始传下来的恶意交接棒,现在确实有可能是被握在松浦妙子的手上。



代官山修介(13)



代官山来到站前高楼公寓的玄关入口处。这栋新建的高楼公寓设有最新的保全系统,让外部的人没办法轻易进到屋内。



「好像不在的样子。」代官山疑惑地歪着头说道。



他从刚才已经按了好几次电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想要拜访的房间位于高楼层的关系,从地面上只能稍微看到阳台的一部分而已。即使用手机联络,也无法接通。对方大概是在收不到电波的地方吧?



代官山无可奈何,只好向公寓的管理员问话了。他按下设置在玄关的管理员专用通话键,请管理员出来。没多久,一名男性便现身了。他身上穿着像是饭店柜台人员的深蓝色西装,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保全 河西政夫」的字样。将头发用发胶梳理整齐的河西,对代官山与麻耶露出温和的微笑。真不愧是高级公寓,就连管理员接待访客的态度都不一样。



「请问两位有何贵事吗?」



两个人同时将警察手册亮出来,河西的笑脸便稍微露出警戒的神情。



「我们有紧急的事情想要联络住在这栋公寓的松浦妙子小姐,但是她好像不在家的样子。请问管理员先生……呃,抱歉,请问保全先生知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呢?」



代官山将警察手册收回胸前口袋并问道。河西虽然在他讲到「管理员」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不过立刻又恢复笑容回答。



「松浦太太的话,她中午过后就出门了。」



「请问您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带的东西并不多,应该不是去旅行才对。她如果是要去过夜旅行的话,都一定会向我知会一声的。」



「这样啊……」



看来,在这里没办法获得更多情报的样子。或许去询问妙子的友人会比较快也不一定。代官山与麻耶拿出名片递给河西,请他在妙子回来的时候通知他们后,变离开了公寓前。



「犯人的下一个目标真的会是松浦妙子吗?」



明明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欢乐街上却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关系而显得有点萧条。代官山走在路上,对麻耶说着。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但白天的余温还在,让麻耶沾有汗水的肌肤看起来很艳丽。



「那种事情你去问犯人啦。」



麻耶对于太阳下山后依然残留的余温感到不耐烦地回答着。



「那畑山哲平的方面你又怎么想呢?」代官山接着问。



「从现况看来什么也说不准呢。毕竟畑山被派遣到山轮工作是三年前的事情呀。姑且不论与他有过争执的佐原与松浦健一郎,但九条保奈美当时还在东京营业处工作,并没有资料显示畑山在籍的时候她到过滨松本公司。我认为她跟畑山之间应该完全没有交接点才对。可是犯人却在松浦健一郎的公寓进行埋伏,等待九条保奈美到访时将她杀害。这很明显代表犯人对她抱有杀意。如果犯人是畑山的话,这一点很难解释呀。」



「要这样说的话,松浦妙子的状况也是一样啊。就算畑山跟松浦健一郎有过纠纷,但他会过了三年之后连妻子也下手吗?,」